正当铁锁处于尴尬境地的时候，坐在屋里的马莲和枣花发现了门口的喜鹊，她们慌忙站起身，想出去把她拽回来。可那巧姑，却似乎早就防备了她们这一手。她一手牵着小龙，一手拉着小虎，堵在里屋的门口，明是听外头那音乐声、鞭炮声和大人、孩子们的欢笑声，实际呢，却是防止她俩出去拽喜鹊。这下子，可把马莲、枣花急坏了。她们是害怕公爹瞧见发火，闹得全家人不高兴。同时，也使喜鹊下不来台。枣花一个劲儿地冲喜鹊打手势，可喜鹊呢，光顾了看热闹，没瞧见。
“喜鹊”马莲突然急中生智，使劲喊了一声，“你回来，快点儿回来！”
她这一声喊得太响了。喜鹊回过了头，茂源老汉也回过了头。老汉一眼就瞧见了刚从门口转回去的喜鹊，顿时气得心里直哆嗦。他真想从地上蹿起来，冲过去狠狠地臭骂她一顿，把她轰出这个小院儿。可是，在这个时候，至高无上的神灵给了他以约束，他终于没有让自己发作，把这口气又痛苦地咽了下去，只是冲站在一边发愣的铁锁低声喊道：
“铁锁，跪下！”
这一生，虽然很低，却极为严厉，具有一种绝对不允许违拗的力量。铁锁的膝部，仿佛被人从后头踢了一脚似的，倏地弯了下去。
“磕头！”老汉又低吼了一声。
铁锁瞅了爹一眼，二话没说，赶紧俯伏在地。他这样做，并不是因为真的惧怕爹。要是光他自己，他才不怕哩。可是，这会儿不行，还有喜鹊。他特别害怕把爹逼急了，会把喜鹊轰出去。因此，就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了。
接神的仪式终于结束了。
茂源老汉默默地走进屋，心中极不痛快。但是，他却连一个字也没有说。他表现出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涵养。他不愿在这个可以决定一年吉凶祸福的庄严时刻，去自寻晦气！
茂源老汉带着一家十口人，依次在一盆浸着艾叶的水里抹了把脸，然后就开始团团围坐在一起，吃迎新饺子了。这是过去一年的最后一顿饭，也是新的一年的头一顿饭，因此家家户户都吃，即使在前些年，常常揭不开锅的时候，这顿饭也没谁家肯落下。
多少年来，茂源老汉家的这顿饭，从来桌面上都是只有水饺儿，没有酒、菜。其实，也不单是他家，这个小村子里的家家户户都是如此。可是，从去年开始，茂源老汉却突然决定，从此以后，这顿饭不仅要有水饺，还要有鸡鸭鱼肉四样大菜。当然，有了这样的好菜，酒就是必不可少的了。只是，这四样菜可蒸，可炖，可煮，却不允许炒。从三十到初五，茂源老汉家从来都不炒菜。用老汉自己的话来说：“干锅炒，就是炒干锅，会一年吃喝不足，不吉利！”
这一次的四样大菜，比去年做得好。它们出自马莲、巧姑、枣花、喜鹊四人之手。肉是马莲焖的，鸭是巧姑酱的，鱼是枣花蒸的，那鸡呢，是喜鹊和铁锁俩炖的。这由四个女人做出的四盘大菜，像众星捧月似地衬着桌子中间的一大盆水饺，香味四溢，各有千秋。
茂源老汉坐在中央，两杯水酒下肚儿，把刚才的不痛快驱散了不少。他一伸手，从棉袄里头掏出两个厚厚的红纸包，一个给了小龙，一个给了小虎，说：
“爷爷给你们俩一个人五块压岁钱，都是一色的新票儿！自己攒起来，别乱花，听见没？”
“哎！”小龙应了一声，高兴地接了过去。
未完待续……
本文选自韩志君的文学小说《命运四重奏》，年贵州人民出版社出版。
这有小说、散文、诗词，还有历史典故，更有中华传统文化和写作技巧方法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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