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蔡协民烈士故居
蔡勋建
一
走到蔡协民烈士故居门前，已是一阵疾风骤雨之后，那风那雨，让人想起当年那些风雨如磐的岁月。烈士殉道已经87年，仿佛过去了几个世纪。
不是占地多的深宅大院，也不是带天井的小四合院，就那么一栋屋三间燕子瓦房，横排，兀立。院墙高过人，围着屋环绕，在我的印象中这应是近年修缮加筑的。院门外铁锁锈蚀，已成摆设，门已内栓而紧闭，坚定地宣示着一种存在和守望——守望烈士忠魂归来！院门楣上“蔡协民烈士故居”几个字很小，长期风雨剥蚀，字迹模糊，难以辨认。
二
这栋瓦屋清楚地记得，94年前，就是年，蔡协民从这里走出，再没有回来。
年是个震天撼地的年份。这年，早从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学习归来，迅速组织余人农民义勇队配合北伐军作战，时任中共华容特支书记的蔡协民接到毛泽东的指示，偕同何坤（长工）等冲出白色恐怖的湘北，赶到武汉受命。经毛泽东推荐，蔡协民先到国民革命军第二方面军司令部工作，后到叶挺师铁军连任指导员。这年，南昌起义共产党人打响了反抗国民党的第一枪，蔡协民参加这次起义并任第11军25师连指导员。他随军南下，后调到朱德司令部做政治工作，再后朱德所率起义军余部暂改称为16军47师团，他任政治部主任。不久又南下被派去寻找中共湘南特委。
年1月，湘南大地风雷激荡。蔡协民参与领导湘南起义，任工农革命军第一师政治部主任，后兼工农革命军第七师党代表，积极协助朱德、陈毅做农军思想政治工作，整训部队。一介书生，投笔从戎，浑身充满革命活力。后来他力主上井冈山，率先带领湘南农军东进到达井冈山会师，参加巩固发展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的斗争，在决定中国革命前途命运的“朱毛会师”中起到过重大促成作用。蔡协民有诗纪事：“力排众议说湘南，挥鞭移师奔井冈。求得朱毛两携手，窃喜此生不虚诳。”
后来，他随军转战赣南、闽西，坚决拥护毛泽东的建军主张。年被派到福建厦门做地下工作，先后任中共福建省委军委秘书、省委秘书长、省委军委书记兼福州市委书记、福建临时省委书记，后来中央决定福建不设省委，改任中共福州中心市委书记兼军委书记。历史不会忘记一个心中有党、信仰坚定的共产党人，在白色恐怖的八闽大地拼命奔走：他参与领导创建发展闽西革命根据地的斗争，抵制王明“左”倾冒险主义，领导惠安抗捐大同盟和惠安抗捐斗争。然而，年4月16日，蔡协民离开厦门前往中央苏区，行至石马，被叛徒出卖遭反动派逮捕，7月，在漳州英勇就义。
年，中国风雷，震撼世界。这年10月，地球上飘起“红飘带”，中国工农红军开始二万五千里长征。“红旗漫卷西风”在即，可7月蔡协民就惨遭敌人杀害，就是说离红军长征开拔只差两三个月。本来，蔡协民是要随恩师毛泽东一同北上的，那时被排斥于党和红军领导之外的毛泽东已经知道了蔡协民在厦门备受诬陷迫害的情况，尽管他当时一不管党二不管军，但却巧妙地以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主席的身份，用中华苏维埃的名义向蔡协民发出“回中央苏区工作”的调令。然而，“无情苍天折大木”！
蔡协民殉难前5年，一直在福建为党工作，从枪林弹雨中转入地下对敌斗争。职务的反复变动，身份的不断置换，被组织和同志怀疑是“社会民主党”，甚至受到上海党中央的错误处分，中止了其与党的组织关系，但他仍对党忠诚坚定，继续在工人中从事革命活动。即使被停止工作，“自谋生活出路”，最终沦落到厦门禾山采石场锤石头，仍不计个人荣辱得失，顽强地领导工人斗争。
蔡协民被捕后，敌人使尽诡计花招，酷刑拷打乃至非人折磨，可他宁死不屈，直至临刑前还写下钢豆般的诗句：“羁身囹圄品自高，何惧头颅向利刀。巧言令色不为动，皮鞭竹签亦徒劳。不信乌云终蔽日，红旗指处是舜尧。为解八闽生灵苦，满腔热血等闲抛。”
三
英雄一去九十年，舍旁修篁仍摩天。蔡协民在湘北故里华容人民心中永远都是一个顶天立地、文韬武略的英雄，县烈士陵园里有他的陵墓，他的生养地辅安村的小学校园里，竖起了“蔡协民烈士纪念碑”。巴华蔡氏宗祠，华容蔡氏宗亲族人自发捐款修建“蔡协民文化园”，耸立起蔡协民塑像……
我围着故居转了一圈，终于没能进入，远远望着竹林杂树掩映的三间老屋，默然凭吊。这是一栋极普通的湘北民居，垩墙黛瓦，对门双窗，我想那屋里自然不会有名贵家具和金银器皿，但我相信，那屋里一定还会有一个早期共产党人的足迹，一个热血男儿、革命者的气息……
四
“蔡协民文化园”修建在湘北筲箕塌的山坳里，这是一个家族对革命英烈的倾情礼赞。园中蔡协民玉像高高耸立，赭红色的基座烘托生辉，这种红色，引人遐想。基座正面是毛泽东亲笔题字“蔡协民烈士像”，字被放大勒石。年11月20日，毛泽东在烈士遗像上端运椽题字，表达了对战友对烈士的深切追思与怀念。
肃立于协民公塑像下，我深深鞠上一躬，表达一个晚辈宗亲的无限景仰。
年1月，被免去了福州中心市委书记职务的蔡协民，调任厦门中心市委巡视员，来到厦门的当晚就得知市委的活动经费陷入了困境。他彻夜未眠，最后竟作出了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决定：将自己的儿子送人换钱。尚未断奶的儿子小铁牛很快就被一个想领养小孩的当地医生抱走了，换回了块大洋，困顿几乎停摆的厦门党组织又活跃了……讲故事听故事的人，都泪目了。我想，古往今来，人逢绝境卖儿鬻女以自救者并不罕见，但像蔡协民为主义为信仰为党组织筹措经费而“卖”掉亲生儿子的，恐怕世上仅有。从此，我对“赤子”一词多了一种浃髓沦肌的理解和崇拜。
五
烈士的革命精神一直激励着我，写这篇“致敬”文章时，县作协副主席曹利华给我发来一摞辅安村新图片，那是一群让人动容的红房子。这位从辅安村走出来的知名“农民诗人”，自小对“同村”蔡协民心怀崇敬。他说如今“红色辅安村”，民居红红火火，日子火火红红。我懂得，辅安人建新村以红色为基调，有着自己独特的情愫与情怀。
三年前，我去辅安村采风。茶山果园、树丛竹林，优先保护，尽显绿色。而村舍民居等地全都是红砖红瓦，红墙红顶，仿佛打开一部火红热烈的诗卷，也像红色的波浪在屋顶澎湃。我明白，这是对蔡协民的崇拜书写。它仿佛告诉人们，辅安有个蔡协民，他的头是硬的，血是热的，心是红的。
在这片红色的土地上，辅安人以特种种植和特种养殖致富。年村民人平纯收入达到一万八千六百余元。年又招商引资1.8亿元……我们没想到，蔡协民更没想到，辅安村部的篮球场、“百姓舞台”，正让村民的文化生活走向丰富多彩；贯穿全村的米排渠河水清澈，两岸林木秀茂，满眼苍翠，村人劳作如在画中……我想，当年协民公拼命闹革命不就是为了这个吗？！